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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神情愉悦地打量着萧彦成, 这是重逢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且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地看着他。
不得不承认, 几年后的萧彦成高高大大,帅气成熟, 比起数年前自己认识的那位要看着顺眼多了。
最重要的是, 昨天他确确实实帮了自己, 让自己免于醉酒瘫倒在门外的悲惨下场。
至于进家门后,她是怎么被“连人带衣服”一起洗澡,又是怎么和萧彦成滚到了一张床的,她选择忽略。
这种事没发生过,完全不存在。
反正作为妇产科大夫,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生过什么遭遇, 这就足够了。
捉住重点后,她也就不再多想了。
自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。
于是在看了他半晌后,她终于微微挑眉:“来产检?”
萧彦成被她那样盯着, 其实也是有些捉摸不透, 真怕她下一刻直接翻脸不认人让自己滚或者上来就是一巴掌,现在听到这个, 总算松了口气, 走过来:“不是。”
他是男人,不存在产检这种事。
“我是来帮朋友的老婆挂号。”
他当然不能承认, 其实付靖宇这几天已经能动弹了,别的不行, 帮老婆来挂号还是可以的。再不济吧, 让公司秘书什么的帮忙挂一个号, 或者干脆出钱找黄牛,那都是可以的。
可是他偏偏想在加班到凌晨三点后,开着车来第一医院体验下这家医院上方的空气……
所以他站在这里了。
“挂号?”叶筠有些疑惑:“那你站这里干什么,挂号的在南门排队。”
“……南门?”
“是。”叶筠心情好,也就做个顺手人情:“就是从这边门诊楼绕过去。这是挂号大厅,除了这里,眼科楼那里也有一个挂号处,知道的人不多。”
“这样……行,那我去眼科楼挂号。”
叶筠点头:“那我走了。”
然而也许是她态度太好了,萧彦成叫住了她。
“眼科楼在哪里?”
叶筠挑眉,微楞,后来想想也是,没来看过眼科的未必知道眼科楼怎么走,当下好人做到底,干脆说:“跟我走。”
萧彦成连忙跟上,绕过门诊楼的时候,只见挂号大厅前面排着黑压压的队伍,那些队伍已经从偌大的挂号大厅一直排到了外面台阶上,又从台阶上延伸到院子里,队伍尾巴尖还在院子外面的马路上打了一个卷儿。
“看到了吗,大家都凌晨三四点来排队,你这个时候再来,其实已经晚了。”
“你这是值班了一夜,刚要回家?”
萧彦成不操心自己挂号的事,反而问起叶筠。
“不是一夜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是一天一夜。”
萧彦成刚松了口气,听到这话,顿时皱眉。
“这么辛苦?”他侧首仔细看过去,只见叶筠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,愉悦的神情也掩盖不住疲惫。
“习惯了就好。”
说话间,两个人已经来到了眼科大楼。
那边的门诊楼是这几年新建的,眼科大楼其实是过去的门诊楼,是几十年前的建筑物了,相比旁边那光鲜亮丽的门诊楼,这眼科大楼就矮小沧桑了。
两个人还没进眼科大楼的门,就看到门外也是一团黑压压的人。
不用想了,这边也被知情人士攻占了。
“产科是第一医院最热的科室之一,你这个时候开始排队,已经晚了。”
不用说,等排到的时候,肯定没号了。
“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。”萧彦成说着间:“你值班了一天一夜,早点回去歇着,我开车送你回去吧。”
“不用,我做公交车。”
其实公交车是直达自己家的,当时为了上班方便特意挑的附近几站地内的房子。
“我送你。”
萧彦成却是不容分说的。
他可是见识了叶筠下班后喝酒的样子,以及喝醉酒后的小酒疯,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家。
“不用。”
“不行,我送你。”
“真不用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
……
一番无意义的对话重复后,叶筠坐到了萧彦成的副驾位置。
“你看样子是疲劳驾驶。”叶筠皱眉:“你能行吗?”
“可以。”萧彦成现在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,而且这条路的路况简单,也就几站地。
既然叶筠上了自己的车,那他就算死,也会硬着头皮说自己没事。
“那天实在是对不起。”萧彦成握着方向盘,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前方路况,试探着开口说:“那天我没其他意思,就是来医院,恰好看到你失魂落魄地出去,还去喝酒了,不放心,我就想看你别出事,谁知道你后来醉倒在门口,我就把你抱进家了。”
“我还吐了?吐你身上了?”
心情不错的叶筠承认自己有一些不好的毛病。
“其实就吐了一点,当时叫不醒你,你身上又不太干净,我就把你抱到浴室用温水冲了冲,又用吹风机给你吹干了。”萧彦成一五一十地解释。
“嗯。”
叶筠不置可否。
不得不承认,萧彦成做事非常细心周到。
过了一个十字路口,前方基本没多少人,萧彦成握着方向盘,侧首看了叶筠一眼:“我并没有做什么……没穿衣服是因为我习惯不好。”
叶筠拧眉,斜望了旁边的男人一眼。
他这个人是习惯不好,睡觉身上不能带任何布料。
叶筠没吭声。
萧彦成不敢太过造次,免得引起叶筠的不喜,收回目光后,他叹了口气:“叶筠,当年的事,我一直感到愧疚,并希望有机会弥补。”
叶筠扫了旁边的萧彦成一眼:“麻烦不要提过去。”
气氛顿时一凝。
叶筠冷冷地说:“别提过去,我还能感谢下你对我的出手相助之恩。”
不提过去,可以当朋友。
提过去,那就可以马上翻脸了。
“……”
萧彦成默了半晌:“好。”
在叶筠怼了萧彦成一下后,萧彦成不再说话,恰好这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叶筠家小区。
叶筠下车。
萧彦成也跟着下车。
“对了,”叶筠想起来萧彦成挂号未遂的事:“你今天没挂成号,打算怎么着?”
“不知道,我先想想办法。”
其实他想的是,让付靖宇那小子自己操心去吧。
“其实除了现场挂号,还可以网上挂号和电话挂号。电话挂号的话,你得在凌晨两三点就开始打电话,一直不挂掉电话,听音乐提示等着,等到了早上八点,你会作为前几名被接入电话挂号系统,这样的话,一般都能挂到专家号。如果是网上挂号,一个是早上放号的时候拼手速抢号,一个是可以平时没事刷刷系统,看看有没有别人退掉的号。”
萧彦成没想到叶筠给自己讲了这么一番技术指导。
望着认真讲解的叶筠,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变得异常亮。
“谢谢你,叶筠,多亏了你,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萧彦成感谢的语气特别诚恳,好像叶筠帮了多大的忙。
看着萧彦成那样子,叶筠也是心情好,便再次施好心了。
“其实,如果你朋友的妻子真要建档的话,也是有希望的。”
“可以建档?”
望着萧彦成那不敢相信的样子,叶筠解释说:
“一般孕妇四至六周来医院预建档,就是占名额,正式建档要在12周做了NT后,那个时候会做一系列身体检查。从四周到十二周,总是有很多意外情况。”
现代社会人们生活节奏紧张,身体亚健康,饮食空气污染等等原因,导致现在流产率很高,特别是在7-9周,更是流产高峰期,胎停的直接流产的比比皆是。甚至有的孕妇一直孕吐到12周,到了时间过来做NT,结果一照B超,早就停在七八周了。
除此之外,到了12周大产检,有孕妇可能各种数据不符合,比如带有传染性疾病的话,就要转诊去地坛医院这种专门的传染病医院了。
因为这个,实际上医院自然是能空出少量的一些床位名额,这些名额在产科自己手里,看情况放出去。
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“我的意思是,可以告诉你这个路子,但是我也不会给你开什么后门,先想办法给她挂上号,然后来门诊找我。”
“好,谢谢你,叶筠。”
萧彦成自然听明白了叶筠的意思,她是在帮自己,当下眸子更加亮了,含笑望着叶筠,低沉地这么道。
这让叶筠有点不太舒服了。
“你也不用谢我,就当我感谢你那天帮了我吧。”
说完这个,叶筠直接转身进了小区。
她不喜欢萧彦成望着自己的样子,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好事一样。
刚走进小区,迎面正好碰到了邻居。
“下班了啊。”
“嗯。”
和隔壁这位邻居门对门好几年了,也不知道姓名,不过偶尔出门碰到,好歹混个脸熟,见到也打个招呼。
“哟,男朋友送你回来啊?”
“不是,你可能误会了。”
“哈哈我都看到了,迈巴赫啊!”
“迈巴赫?”
叶筠有点懵,那是什么?
“那是车啊,你男朋友开的车啊,那是迈巴赫新款顶配,得小三百万呢!”
叶筠对车一窍不通,说夸张点,宝马和奇瑞扣扣放在她面前,她只会大致觉得好像这个宝马比较大。
其余的,不懂。
车标?那是什么?
完全不懂。
“这么贵?”叶筠拧眉。
在她的意识里,萧彦成估计为了建档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,就是普通白领一枚,竟然开这么贵的车?
“那当然了!小姑娘啊,你傻了吧,你男朋友肯定特别有钱,估计是富二代,赶紧抓牢了,别让他跑!”
告别了邻居,叶筠爬楼回家。
一边爬,一边想,小姑娘?
竟然有人喊她……小姑娘?!
她对饮食的要求几乎是填饱肚子就行。
可是现在,她看着这一桌子的菜,有点眼花缭乱。
再加上极度疲惫的她现在大脑运转速度很慢,她怀疑自己像个进大观园的刘姥姥。
“吃虾吗?”萧彦成看着她那神色,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捏起一只虾。
“嗯。”
萧彦成剥了后递给了叶筠。
叶筠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劲,不过看着那好像鲜嫩肥美的虾肉,她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吃了。
吃到后,一抬眼,就看到萧彦成专注的凝视。
他凝视着自己的样子,好像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。
叶筠心里一顿,咯噔一声。
她突然想起来,七年前的萧彦成看着自己的样子。
七年前,他就是这样子的。
那时候她被他这样看着,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。
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宠自己一辈子,会给予自己天底下最幸福的爱情。
可是后来,她被现实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她嚼着那滋味鲜美的虾肉,缓慢地别过脸去。
耳朵边就回响起冯小舟的话。
“那是一个渣男!十足十的渣男!”
“他当年把你害得那么惨,他父母说得那些话,我现在想起来都来气!”
“渣男永远是渣男,这是没法洗白的,你可千万不能心软。”
她并不需要回忆七年前,也不需要去回想当年他父母曾经说过什么,只需要听听冯小舟的话,就足以让她清醒过来。
比泼冷水都管用。
混沌的大脑顿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冷静了。
“我自己剥就行了,我不需要你——”
“给你这个,这个好吃。”
……
好吧,叶筠接过来,继续吃了。
“其实我并不饿,你不需要请我吃这么多东西,你——”
“你刚才肚子都叫了,来,先喝点汤。”
……
好吧,叶筠喉咙动了动,接过汤来喝了。
清清淡淡的银耳雪梨汤,比较适合她现在的嗓子。
说多了话容易上火。
叶筠不再说话了,专心喝汤。
一边喝汤,一边酝酿着怎么和萧彦成说清楚。
她不喜欢现在不清不楚的感觉,当时她帮他搞定了建档的事,其实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人情,也是那天心情好而已。
她可没有其他意思。
别搞得现在不清不楚的。
而旁边的萧彦成则是安静地坐在那里,看她低头喝汤的样子。
她长得白净纤细,喝汤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,姿态优雅,动作讲究。叶筠的父亲是一位大学教授,母亲是舞蹈艺术家,可以说叶筠从小受父母熏陶,就连一个喝汤的动作都散发着骨子里的优雅。
萧彦成看着这样的叶筠,看她柔亮顺溜的黑发垂下,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一点细白颈子,柔婉动人。
他当然知道叶筠心里在想什么,也知道叶筠打算说什么,可是他不想听她说出来。
她有个弱点,萧彦成知道,并且打算好好地利用这个小小的弱点。
叶筠喝汤喝完了。
对萧彦成的感激被她吞进了肚子里,清清淡淡的汤水滋润了喉咙,也让她的脸皮变得稍微厚起来了。
她放下碗筷,轻轻擦拭了下嘴唇,咳了声,之后望定萧彦成。
“有件事,我想,我们得说清楚。”
所谓的放下碗筷就如何如何,说得就是她这种人吧。
“我知道。”萧彦成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是想说顾晶晶的事吧?这件事我明白,是你帮了忙,谢谢你。”
“不是——”
“对,其实你并不是给我开后门,不过如果不是你的指点,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建档,内行人一句话能帮我们节省不少力气。”
说着,萧彦成感激地说:“今天请你吃这一顿饭,就是想感激你的帮忙,没其他意思。”
额……
叶筠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啊。
自己帮了忙,他请客感谢,这是正常的外交礼仪。
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?
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?
萧彦成看叶筠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费解,笑了下,提醒叶筠说:“吃饭。”
说着,他将一份红烧鳗鱼推到了叶筠面前。
红烧鳗鱼,这是叶筠最爱吃的。
“尝一尝吧,这家的鳗鱼做得很地道。”萧彦成拿了公筷,帮她夹了一筷子。
腹中饥饿的叶筠不能抵抗这个诱.惑,纠结了一小下,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。
一尝之下,果然好吃。
这必然用的体型大的天然鳗,上面的浇汁味道浓稠独特,既能吸收鳗鱼的油脂,又不会喧宾夺主抢去鳗鱼本有的鲜美肥厚滋味,而是将幽香四溢的红烧鳗鱼味道更胜一筹。
叶筠吃下一口后,满足地叹了口气,心情也随之好起来。
她觉得自己忙碌了这一天的疲惫都彻底被这味美的烧鳗鱼给消融了。